2012年6月21日 星期四

第一章「那時的黃昏,你還記得嗎?」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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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正下著雨。

 這種時候要看到晴朗的天空是不可能的,雨季會持續好一段時間。

 自從簽名會結束後,蟬時雨超過兩個禮拜沒有見到七海。即使如此,他比想像中的,還更能適應這種見不到面的日子,他彷彿已經習慣,彷彿已經自然。

 畢竟他之前就是過著與七海久久見一次面的日子,就算見面了,說的也隻是公事。當然,之前的蟬時雨與七海什麼也不是,兩人除了工作上會有交集以外,就是陌生人了。

 但現在,七海會傳手機訊息給他,訊息上寫著親暱的語句。在交往過後,七海毫不吝嗇的對他付出關愛,明顯易見的,而最近傳送的訊息不外乎就是:

 七海:「外面好像會下雨,騎車請一定要穿雨衣,千萬別讓自己淋濕了。」

 蟬時雨:「天空超黑風超大的是怎樣Σ( ° △ °|||)︴。」

 七海:「所以你有穿雨衣嗎?別像上次一樣嫌麻煩就淋雨過去了。」

 蟬時雨:「淦這簡直颱風過境!」

 七海:「……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話……」

 蟬時雨:「嗯要出門了,掰。」

 七海:「……」

 以上,無限輪迴。

 隻要外面有下雨,幾乎會是這樣的對話。

 導緻對話都繞著這幾句打轉的原因,在於蟬時雨時常怕麻煩所以淋雨去上班,三番兩次這樣來來往往,七海終於在今天傳了充滿核爆的一句話──「再不穿雨衣感冒死好。」

 蟬時雨看到這封簡訊時,已經要發動野狼準備上路了,把簡訊看完後,他立馬衝進屋子裡乖乖的穿上雨衣再出門。

 他今天從早上十點上班到下午三點,之後跟七海約好要去美術館,現在美術館正進行法蘭西斯‧培根特展,一開始蟬時雨興緻缺缺,聽到法蘭西斯培根這六個字,他第一個反應是「是各國培根的特展嗎?為什麼培根這種食物要在美術館展覽?好像不太對」。

 絕對不能怪蟬時雨藝術涵養太低,相信也沒多少人知道法蘭西斯培根是什麼人,於是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的七海就簡略介紹這位大師:

 這次美術館推出的是培根的素描原作,他畫中的人物皆有著模糊難辨的面貌,藉以暗喻這些容貌背後屬於那時社會的集體精神狀態。

 在蟬時雨的世界裡,精神、心理這兩個名詞就跟「深奧難懂」是劃上等號的,最後說服他去看大師展覽的理由,是七海言淺意骸的一句:我相信看完之後對你會有幫助。

 就算沒有幫助,衝著這句話蟬時雨也隻好認命妥協,雖然他已經有預感即使去看展覽,他八成也是有看沒有懂。

 可能對很多作者來說,接受各方面文藝薰陶是必要的,例如說看看舞台劇或展覽,能刺激靈感或讓自己的內容更豐富,蟬時雨也覺得自己應該要這麼做才對。

 但他天生對於「藝術」這兩字磁場不合,他唯一的藝術細胞大概就是寫小說了,若是要刺激靈感增加劇情豐富度的話,賺錢及提高業績相信在靈感上還是人生上,都能讓自己有更大的作為。從小就被灌輸要將家族事業發揚光大的蟬時雨認真想著。

 差不多下午兩點半的時候,蟬時雨把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從窗戶那裡看到外頭陰沉沉的天空,還下著雨。

 昨天晚上,七海打了一通電話給他,如此低沉好聽的聲音就從電話另一端直直傳進蟬時雨耳裡。

 「如果明天還下雨,我就開車帶你去美術館吧。」

 「不要這麼麻煩,我騎機車去美術館跟你碰面就好了。」蟬時雨一聽到七海要開車載他,馬上就回絕這件事,他不討厭坐七海的車,雖然這位編輯他開的車都很招搖,什麼奧迪什麼勞斯萊斯都曾出現過。七海開車安定性很高,坐起來也舒服,說實在的,撇除招搖這一點,是個享受。

 不過,蟬時雨曾經遇過下大雨時,與七海在外頭談公事,那時七海開車載他出來,而蟬時雨也忘了自己的機車還停在風花鳥月那裡,結果,七海隔天又開車送他去上班,讓他有些難為情,總覺得三番兩次帶給他人麻煩很過意不去。

 即使現在兩人的關係是戀人,對蟬時雨來說,並不是每一件事套上「戀人」兩字,就能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的要對方接送自己,理所當然的要對方配合自己的休假,理所當然的要對方每天都打電話來問候,「戀人」這兩字的定義並不是放縱與任性,蟬時雨很明白。

 「我很擔心你下雨天騎車會淋濕,因為你有一票的前車之鑑。」七海說著。「所以就讓我開車載你,請不要拒絕我好嗎?」

 「……嗯,我知道了。」蟬時雨發現七海這人頗料事如神,確實,若讓他騎機車去美術館的話,絕對會淋得溼答答。(在此想中肯的說一句,並不是編輯大人料事如神,而是弟弟你完全是個累犯=_=)

 蟬時雨知道自己在戀愛方面很被動。要不是七海打電話給他,約好今天要去看展覽,他根本不會打給七海,也不會提出任何邀約。

 明明一直乞求兩人的情感能有交會點,可真正交會在一起的時候,卻又止步不前。

 或許是他突然的就得到這份情感,以至於蟬時雨有些膽怯。

 就在他想著該如何調整自己的腳步時,一隻手輕輕拍上他的肩。

 「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在一分鐘就要下午三點了,還不準備去打卡?」晃司將一杯封蓋的飲料交給他,淡淡說著,「清涼退火好喝養身的冬瓜茶,看在你為本店奮鬥這麼多年的份上,免費請你一杯,不用太感謝我。」

 「看在我為本店奉獻心血這麼多年的份上,才用一杯冬瓜茶來打發我會不會太簡單了?」蟬時雨晃了晃外帶杯,不錯,還裝有九分滿,算晃司有良心。

 「我沒拿紅茶包打發你就很了不起了。」晃司嘆了一口氣,比了比停車場的方向,「剛開進停車場那輛奧迪R8是你編輯的車吧,就別讓他等了。」

 晃司是蟬時雨身邊唯一知道他與七海關係的人,知道蟬時雨曾經為七海意志消沉了好一陣子,也知道蟬時雨對七海的情感。

 儘管隻是個旁觀者,晃司在很多地方上都盡量幫著蟬時雨,諸如「櫃台我就頂著先,Hazard你快去打卡別浪費時間」這種瑣事時常出現。

 「……我先下班了。」七海一向很準時,蟬時雨看到熟悉的車影進入自己的視線,胸口一陣燥熱。

 他迅速打卡完後,就到三樓的休息室換裝,之前,他下班後都會待在休息室上網或解決晚餐,現在頂多花一分鐘卸除身上所有裝備,然後一身輕便穿著的去見七海。再說一遍,他現在最多隻花一分鐘在休息室這層面。

 蟬時雨坐上七海的車後,便直直通往藝術殿堂,也就是美術館。

 誠如之前所說,二十四歲的美少年對畫展一點興趣也沒有,去聽音樂會或看舞台劇蟬時雨都能接受,但,繪畫什麼的,真的很考驗他。

 即使如此,蟬時雨的心情還是很愉快,隻要能見到七海,基本上就算去看賽馬、劃龍舟、棒球他都沒有問題。

 於是兩人就進入美術館接受藝術的薰陶了……

 前十分鐘蟬時雨還拿出自己上戰場的決心去面對這些畫,但十分鐘之後,他得承認自己沒有藝術細胞這種東西,但人都來了,他也隻能繼續看下去。

 「七海先生為什麼會想來看培根的畫展呢?」蟬時雨對記人名這方面不是很拿手,他依稀記得這次美術館推出的畫展是出自一位叫作培根的大師,至於是什麼什麼培根,他已經忘了。

 「真是的。」七海輕輕嘆了一口氣。「我不是說過叫我七海就好了嗎?」

 「呃,嗯……為什麼七海要來這裡呢?來看畫展有特別的原因嗎?」蟬時雨被糾正過後,重新再問了一遍。

 七海的眼神很專注在畫上,讓蟬時雨有些不自在,就說他沒欣賞藝術繪畫的天份了,來這地方有點走馬看花。

 「沒有特別的原因。」七海淡淡說著。

 「欸?」蟬時雨完全忘了這裡是注重國際禮儀講就個人修養的美術館,發出了高分貝的「欸」之後,在場所有人都關注他了,蟬時雨隻好帶著崩潰的心情一一點頭跟所有人賠罪。

 羞愧的賠罪完後,蟬時雨瞪了七海一眼,有點無力的小聲說著,「你明知道我對賞畫沒有什麼興趣,為什麼還要拖我來這裡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呵呵。」七海笑了幾聲,不得不說,這人撇除個性不談,從頭到腳從上到下都逼近完美無缺,完美到連這種陰險的笑聲也格外讓人覺得動聽。

 動聽是動聽,但那種陰險的氛圍還是讓蟬時雨默默退了一步。

 「抱歉,我剛剛是想捉弄你一下的,想不到你的反應這麼激烈。」七海人高馬大,海拔一八七硬是比蟬時雨一七八的身高多了那麼一點兒,知道蟬時雨應該還介意方才的事,便伸出了厚實而修長的手,輕輕摸著他的頭,一副「別難過,要是覺得丟臉難為情的話就到我懷裡來吧,哥哥我會好好安慰你的」。

 摸頭的時候還搭配溫柔親切的微笑,一整個就是聖母降臨。

 ……並不是。

 千萬別被那張臉騙了。

 「個性太差了。」蟬時雨撇過臉心情有點惡劣的蓋棺論定。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七海面對這個評論隻是一笑置之。

 「……可惡。」蟬時雨隻好忍耐繼續欣賞他看不太懂的藝術。

 七海與他間隔幾步,在蟬時雨看畫的時候,七海隔著眼鏡注視著他。

 即使嘴巴上說不喜歡看展覽,卻又看得比誰都還認真,無論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七海無法在蟬時雨身上找到他討厭的地方。

 「能夠這樣和你一起看繪畫,我很高興,即使久久一次。」七海輕輕推著臉上的鏡架,將視線移到畫展上淡淡說著。

 「……」那並不是為了討好他才說出那種話,蟬時雨能感覺到七海的誠心,他頓時有自己是被這個人所愛的錯覺,但是──

 「七海為什麼會跟我交往?我之前明明被你拒絕過。」

 七海聽到這個問題,依舊是不改神色的看著法蘭西斯培根的畫作,用很平常的口氣回答,「我說過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失算,我最愛的人是你。」

 「這是騙人的吧?」從來沒在七海的口中聽到「我喜歡你」這四個字,蟬時雨明白七海會跟他交往是帶著目的,他明白兩人之所以會是戀人,是因為他答應七海要用稿子來交換愛情。所以,這樣的戀愛,真的是,所謂的「愛」嗎?

 蟬時雨不知道。

 而七海始終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跟七海從美術館出來時,雨已經停了。

 離美術館最近的捷運站大該要五分鐘的車程,蟬時雨希望七海能載他到附近的捷運站,這樣他就能搭到風花鳥月騎野狼回家。雖然七海跟他說「開車載你去任何地方這事一點也不麻煩」,但蟬時雨還是很堅持要去捷運站,七海對他這種不喜歡麻煩別人的個性似乎感到困擾,一路上幾乎是皺著眉把車開到捷運站那裡。

 「今天謝謝你了。」蟬時雨解開安全帶、要開車門前對七海說著。

 「你今天開心嗎?」七海隻手撐在拉下來的車窗上,側著頭望向蟬時雨。

 「撇除丟臉這事以外,今天一切都很美好。」蟬時雨一想到他會在美術館裡尷尬的跟眾人彎腰道歉,全是七海這傢夥害的,就想送這男人一個鐵拳。放心少爺他很懂分寸,知道不能打七海的臉,因為編輯大人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就是臉,所以隻能打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例如說是腹部之類的。

 「那麼,下次再帶你去有趣的地方。」七海露出微笑說著。

 蟬時雨忍不住把視線轉向旁邊。

 就說了七海這人除了個性差得無與倫比以外,身材及臉蛋都是好的,這麼一個極品精英他的微笑自然也是殺傷力十足、美觀度破表。

 隻有在耐操耐磨奮發向上這層面贏過七海的蟬時雨,對笑容很沒抵抗力,他實在很怕七海一邊說出人神共憤天地不容的話時,一邊還帶著微笑,這樣他根本沒辦法生氣或拒絕。

 「如果有時間的話,去哪裡都可以。」蟬時雨還是不敢直視七海,隻能望向他處勉強對談。

 可這句話才一出口,蟬時雨就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要是七海玩心大起,應該有極高的機率會出現下面這樣的對話:

 七海:「這麼說來的話,去MOTEL如何呢?」

 或者是,七海:「下次,就來我家(的床上)吧。」

 去MOTEL或者到七海家(的床上)都有可能什麼事都不幹,蟬時雨完全能想像七海說這兩句話無非就是想看到他困擾的表情而已,喜歡捉弄人又老是高姿態、嘴邊的笑容總是隨隨便便出現來秒殺別人的理智、身闆兒跟皮相有多好這廝的性格就有多差……諸如此類毫無營養的評價在蟬時雨腦中一閃而逝後,他決定先閃人而後快,免得等等遭到七海的輕薄(?)。

 「今天先這樣了,你路上小心。」蟬時雨揮了揮手,就踏著穩健而輕快的腳步走進捷運站。

 眼角餘光有瞄到七海的車還停靠在捷運站旁,似乎是等到已經看不到他時,才把車開走。

 無論是去什麼地方,七海總是比他還早來,比他還晚離開。

 如果說七海就是抱持著遊戲的心態,蟬時雨或許還不會這麼困惑,隻是一場遊戲而已,所以不用太認真,這樣一來,遊戲結束也不會受到傷害。

 但,這並不是一場遊戲。

 七海很顯然的投入其中,卻又不讓蟬時雨碰觸自己真正的想法,他總是與任何人保持一個恰如其分的距離。

 這是一場追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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